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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禹嶺商家前,將公共電話的話筒貼近耳旁,依魚狗家的號碼緩緩地按著一個一個數字鍵時,終究還是不爭氣地,淚了!

 紛亂的情緒中,想著,原來這個連假,魚狗和我本來早就排訂妥登山行程;但是,就在上個月,他忽然告訴我無法和我一起登山。本以為他是因為臨時插入其他計畫,然而,第二次他卻用肯定又無奈的語氣強調:「『日後』再也無法和你一起登山了。」原因令我大惑不解;進一步詢問,結果,「血癌」兩個字貫入了耳中,讓我整個人幾近癱軟。要我如何相信?要我如何接受?一個領著我們縱情稜線的人,竟然,得了「血癌」!

電話接通,由話筒傳入耳中的熟悉語絲,仍然帶著魚狗獨有的睿智幽默,只是聲響不再那麼飛揚颯爽,多了些許沈鬱的況味。我詢問他最近化療進行得如何?他緩緩地回答最近頭髮愈來愈稀疏,白血球品質仍然不穩定的種種。當我叨絮著剛剛經過去年我們連走合歡北、西峰的登山口,因時序遞嬗而幻生幻滅的景致時,美麗的記憶深化了悲傷的濃度,沈重的哀愁哽著我的喉頭,吐出的語音漸趨瘖啞;到最後,竟然再也發不出一個音節了。

掛上電話,我悠晃於夜晚的中橫公路。回憶繞到了興達池的雨夜。那是一個四月攀登武陵四秀的行程。從入武陵農場之後,魚狗和我就不停地明爭暗諷,山風傳動著我倆不和的空氣。攻頂「品田」後,夜宿興達池營地,這時,大雨正滂沱,薄薄的帳篷布無法完全攔隔傾瀉的天水,濕冷滲透了蒙古包內,滲透了睡袋,寒意使人無法入眠。魚狗和我互相挨著對方橫倒在地,身體就這樣自然地貼近著;忽然,兩人都驚覺在八方風雨的環境,我們必須藉著對方的體溫才可獲得暖流。

換言之,面對充滿危機與險巇的山岳,兩人註定存在著綿密與無法分割的生命聯繫,這亦是我們得以平安走出山徑的唯一憑恃。於是,告解開始了。他懺悔他言語的刻薄,我罪責自己沿途的過錯;心理上的溫暖開始漸漸驅散生理上的寒冷。興達池水滿漲了,似乎快漫到了營地,然而,我們卻無懼!因為我們理解到相扶相持的感情將可引領脆弱的肉體克服大自然的嚴峻。

中橫公路飛舞起淡淡的雨絲,抬頭仰望暗灰的穹空,星,似乎都已經沈沒在峰巒的剪影之後。這次參加一般社會登山社團的合歡群峰行程,有些迷思是我一直參不透的;在大隊人馬相伴,且山性屬於郊山化高山的妥善客觀條件下,內心卻感到清冷孤寂及惶惴不安;反而往昔和魚狗同行時的四、五個人小團體,縱然攀爬十峻的陡壁面,仍能讓我踏出勇敢、堅定且安穩的步履。

回到大禹嶺的旅店,望著通鋪上歪排著疲倦登山客的身軀,聽著斗室中迴響的鼾聲,聯繫與律動的感覺是那麼陌生而迢遙;終於,我明白了!只有在與你生命基調契合的同伴偕攜稜線時,任何山徑才可以如履平地。

轉化到人生行旅上的思考,在面對生命難題時,使我們心谷蓄滿勇毅、邁步挑戰關口的泉源,不就是來自一、二知己的關懷扶攜嗎?

所以,我最親愛的山友,我想告訴你,不管日後我們面對的是生理命題或是心理命題,只要我們還擁有對彼此的理解與信賴,生命就不會令人感到如此地苦澀與艱辛。我也執信,只要對生活的熱情不死,終有一天,我們能成就曾經擊掌許下的誓約--縱走能高安東軍稜脊,及成就對天賦生命最高的禮讚--忠實豐沛地活出自我個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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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cheng59923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